乡间的花却不如此。它们生在田埂上、沟渠边，或是谁家屋后的墙角。没有人特意照料，它们便自己挣扎着从土里钻出来，开得也颇精神。乡下人走过，至多瞥一眼，便又低头赶路去了。他们知道，花开得再好，终究结不出粮食来。

    我见过一朵极小的野花，开在路边的石缝里。花瓣是淡紫色的，不过指甲盖大小。风一吹，它便摇晃起来，像是随时会被连根拔起。然而它竟挺过了好几场风雨，开足了七日才凋谢。我想，这花若生在城里，必能得着许多赞美；如今生在此处，却连一个看它的人也没有。花大约是不在乎的，它只管开着，开过了，便谢了。

    花店里又是另一番景象。那里的花被剪了枝，插在清水里，标上价钱。买花的人精挑细选，专拣那开得最盛的。他们付了钱，将花带走，或送人，或装饰房间。不过三五日，花便蔫了，于是被丢进垃圾桶。新的花又补上来，继续这轮回。花不知道自己的命运，依旧开得热烈；人却知道，只是不说。

    最奇的是塑料花。它们永远不会凋谢，颜色比真花还要鲜艳。有人买了放在家中，一放就是几年。客人来了，总要夸一句"这花开得真好"，主人便笑着应和。塑料花听多了赞美，不知会不会也以为自己是真的。

    春花开了又谢，年复一年。人们看花，花却不看人。我想，花若有知，大约会觉得人类很奇怪——为何要对这再平常不过的事大惊小怪呢？

    花开花落，本与人间悲欢无关。